一行人無聲地來,又無聲地去,須臾后擁著一個年過半百的精壯男人出來,絳紅色直裾深衣繪著精細暗紋,腰間右懸金鏈小彎刀,左佩雙魚羊脂白玉,一文一武聚于一體,倒也合眼。
“事務繁忙,怠慢閣主了?!弊谑狸渍f話帶笑,擺出一副跟人家是老熟人的態勢,側身一讓,“閣主請?!?br/>
孟星河站著沒動,靜靜與他對視著,對方眼神不躲不閃,未見慌亂,似乎前面當真是“太忙了”。
收回視線,孟星河攏了斗篷跟著他沿倒座房走,至垂花門,問道:“宗堂主可知城外已戒嚴?”
宗世曜笑答道:“自然知曉。刺史大人是上書給蕭逸淮認下壽州對東河王攝政無異議的,我若是派人去城門迎閣主恐生變數,便等著閣主再傳信來另做打算,沒想到閣主竟平安無事地進來了。”
園中景致絲毫不見秋日凋落,多植四季常青的草木,孟星河各處都抬眼掃了掃,聞言淡淡笑了一下,說道:“宗堂主行事倒是小心?!?br/>
宗世曜也笑,一派坦蕩:“閣主身份特殊,理當如此。”
孟星河不想再說話,這人倒是把所有事推得干干凈凈,還給自己撈一個行事謹慎的美名,居心不良。
走到正房門前,宗世曜停了步子,側頭問道:“閣主是先下去歇息還是去軍營看看?”
孟星河垂羽眉輕輕挑了下,一時又有些意外他這么快就提了軍營,說道:“宗堂主帶路,我們一道去軍營瞧瞧。”
宗世曜含笑點頭,領著他們穿至后罩房,屋內昏暗,腳下青磚地比尋常屋子里的大上一倍,侍衛起出一塊,現一寬敞密道,幾人方知這軍營原來是在地下的。
一州之中有這般多的軍士,要瞞過朝廷,確實只有深藏于地下才最是安全。
這本就是王朝見不得光的事,因而牽涉其中的所有人都見不得光。
藺長風先鉆了進去,回身來牽孟星河,兩人并著肩握著手從石階上走下去,兩旁還空了不少位置。
先入眼的是一間四丈見方的石室,有披甲執銳的士兵值守,可見這地方相當于是尋常軍營的門口崗哨所在。
宗世曜引他們又入了一道隱蔽的石門,這才真正見著這支每年要花幾百萬兩白銀養著的軍隊。
這地下不知挖得有多深,也不知挖得有多寬,孟星河在看清楚的那一刻頭皮都麻了。
他們的頭頂上有繁華街市,人來人往,熙攘望不到頭,那厚厚土層之下藏著的是更望不到頭的戰營,甲胄與甲胄連成一片,銀槍與銀槍晃得寒光奪目,良駒并著良駒踏出震地聲響。
南北是規格與地上三州兵馬所需大小相仿的演兵場,中設中軍帳,東有騎射場,西造跑馬場,來來去去的人馬,空中亂飛的浮塵,四周亮得灼眼的燭光,所有的一切不斷延伸,拉長,鋪散,將一個人目光所能及的所有地方都充滿了。
孟星河耳中嗡鳴,士兵的喊號聲,駿馬的嘶鳴聲,金石撞擊聲,每一種聲音都炸在耳畔,又遠遠飄去,他手心汗濕,下意識又攥住了藺長風的衣袖,嘴唇也顫抖起來。
這就是孟家留給他的鐵血之軍。
一百五十年興衰更迭,一代一代閣主與帝王用數不盡的黃金砸出的秘密,任憑江湖朝堂風云變幻,在壽州一望無際的土地之下都會藏著這樣一支可怕的軍隊。
每日操練,磨槍,演兵,世人無有相識,青史未有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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