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冰封,銀裝素裹。
這場初雪一連下了三天,外頭大風還未停歇,鉚足了勁兒妄圖推開家家戶戶緊閉著的門窗。
襄王一行人暫時歇在了汝南侯府上,頭廳停著江鶯濃的靈柩,朝廷不可能在此時派人接睿宗的正宮皇后回長安葬入皇陵,鄧州這邊也不可能會允許朝廷的人找上門。
江鶯濃就這般成了一個死后暫時無法與皇帝合葬皇陵的皇后。
因侯府的存銀都被江鶯濃投于軍用,加之長女逝世,汝南侯夫婦一合計,索性遣散了府中大半仆役。
府中本就辦喪事,這下更是凄清。
孟星河住了一個獨院,化雪的日子里,屋檐上融了的雪水滴落,把廊下一大片地磚淋得濕答答的。
向楚歌長腿兩步跨上回廊,程言聽到腳步聲從旁邊的屋子里探出頭來,對他比劃道:少莊主在里面,殿下心情不好。
現下大家對程言的比劃已基本能看懂了個大概,向楚歌點點頭,示意他回屋去,抬手在門上輕叩了兩下,問道:“主子,侯爺邀您議事,溫先生已經去了,您去嗎?”
里面傳來掀被子的聲音,孟星河嗓音微啞地回道:“嗯,就來?!?br/>
向楚歌聽這聲音便知道主子不僅是心情不好,可能整個人哪里都不大好。
屋里的孟星河臉色幾乎可稱灰白,雙眼浮腫,坐在床上呆愣了許久也沒個反應。
藺長風坐在床前好不容易看他還算安穩地睡了小半個時辰,這已經是他三天里難得好好休息的時候,可現實殘酷,難得的休憩也被強行打斷。
“換到晚間談也不是不行?!碧A長風有些心疼,溫聲道,“再休息會兒。”
孟星河眼睫一動,搖搖頭道:“外祖是長輩,哪有對長輩擺架子的道理。況且,鄧州暫時是守住了,但情況并不好,需得盡快商量發兵襄州和隋州,鞏固勢力,真正站穩腳跟。”
人都憔悴成這樣了,還一睜眼就說這些,藺長風無端生出一股燒得正旺的火氣來,看著孟星河低頭安靜地一件件穿衣服,明明還是稚氣未脫的年紀,一顆青果子就這樣在幾個月間被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催熟,果子熟透了是紅得好看,可他看在眼中只有憤懣。
上輩子怕是負了天下人,這輩子才要擔上這么大一重任。
那股火氣發泄是不可能發泄出來的,藺長風最后也只得無聲地咽回去,實在悶得難受。
“事要做,飯也要吃,覺更要睡?!碧A長風傾身過去幫他穿戴,在薄窄的雙肩上捏了捏,“都瘦成什么樣了。”
孟星河露了點淡淡的笑意來,腦袋昏沉,身上也沒什么力氣,便把穿衣的活完全交給了藺長風,安心做衣來伸手的少爺。
“我以前在宮里和小六偷偷吃甜食的時候,每天吃好幾盤糕點也不見多長一兩肉?!泵闲呛友凵皴氵h起來,說著說著便陷入了回憶之中,“母后也說我養得再精細,也還是……”
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后面的話沒有再說出口,眼中蒙著一層水霧,有些茫然地看著為他束腰帶的藺長風。
斯人已矣,舊事已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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