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瞳說著說著不自覺地漸漸低下頭去，她用手揉搓著耳邊的發梢，臉頰一片赤紅。這件事情是她心中長久以來難以散去的一團陰霾，她無處訴說，老師？同學？那不是可以傾訴這件事情的對象。媽媽呢？男友呢？她也不希望令他們擔心。況且即使告訴他們，他們也沒有能力可以改變自己班級里這不正常的現狀。

    像這樣的校園霸凌程子瞳不是第一次遇到，小學時，她也一度遇見過類似的情況，那時她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并且天真地以為自己做了正義的決定，而正義是一定會勝利的，正義是一定會得到好的結果的?？墒乾F實卻是欺負人的同學把她當作傻子嘲笑了整整一個學期，被欺負的同學也絲毫不領她的情，反而冷眼相對，覺得被她看不起，怪她多管閑事。

    后來在選擇初中時，程子瞳因為成績優秀受到了多所中學的青睞，她就刻意選擇了一所離家比較遠的名校。她媽媽顏青一直以為是自家女兒上進向學，卻沒想到程子瞳做這個選擇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盡量離那個給她帶來不愉快回憶的小學遠一點。

    初中三年平平淡淡地過去，小學時的回憶也漸漸模糊淡化，程子瞳幾乎已經記不清楚當年那位同學為什么會受到欺負，她以為一切應該就這樣隨著時間消失在記憶深處?？墒菦]想到在高中的第一年，校園霸凌又一次像夢魘般出現在自己面前。

    令程子瞳倍感糾結的是她清楚知道這種情況是不對的，不好的，不正常的，自己應該站出來做點什么，但她已經沒有辦法毫不猶豫地站出來，因為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孩子，情況也比當初更加復雜難解。

    作為一個普通的學生，不管有多么正當的理由，只要膽敢和老師頂撞，那就是以卵擊石。嚴重的話，整個高中生涯的學習生活都會受到各種有形無形的惡質影響。高考之于一個普通的學生是一件可以影響整個人生的大事。為了別人，為了虛無飄渺的正義感，為了這些而賭上影響人生的大事，這個賭注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承受得起的。程子瞳盡量做到獨善其身，不去隨波逐流地踩上一腳，可是這并不能稍微緩解她心中的苦悶，因為換句話說，獨善其身便是袖手旁觀。

    程子瞳覺得既羞且愧，但是不知為什么，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將這件無處訴說，也羞于訴說的心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或許她在潛意識里希望蘇合先生，希望這位如同故事中的英雄一樣屢次為陷入絕望深淵的自己擎起火把的蘇合先生可以告訴她應該怎么做。哪怕是被指著額頭痛斥一頓她也會覺得好受一些。

    然而孫蘇合此時完全不知該說些什么，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他原本只是單純地想讓小熊去體驗一下人類的學校生活，最好能多交幾個朋友，沒想到竟然引出這么復雜難解的一件事情來。

    像這樣的校園欺凌，如果是動手動腳的踢打辱罵那還好說，只要把為惡的人揪出來處置就行了?？扇绻@是一種集體施加的隱秘而持續的冷暴力呢？比如說漠視、白眼、孤立……這些對于一個人的傷害有時候會比上的打罵更加嚴重。但是，別說是程子瞳一個普通學生，就是孫蘇合也覺得有些無能為力，難辦得很。

    “這不怪你，你不需要為別人的錯誤感到自責。”孫蘇合暫時只能這樣安慰程子瞳。

    艾麗絲也把頭靠在程子瞳頭上，摟著她一邊輕輕撫摸她的頭發一邊開解道“小橙子，你知道嗎？你會為此感到煩惱就已經足夠說明你的善良和溫柔，不要太苛責自己……”

    孫蘇合扭頭看向貍華老爺，依據程子瞳訴說的情況來看，無論是老師的德育還是班級的氛圍，這個班級對于小熊來說簡直是最糟糕的選擇，這是早就可以作出判斷的事情，可是為什么貍華老爺好像另有什么看法，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執意要把情況都問個清楚。

    貍華老爺察覺到孫蘇合疑惑的目光，有些話當著程子瞳的面說好像有些不太好，于是他用念力振動空氣在孫蘇合耳邊傳音道“你不想讓小熊去這個班級上學？”

    孫蘇合用力地點點頭。他雖然也懂操縱空氣的魔法，可是從來沒試過以此傳音，因此只能用肢體動作來回答。

    貍華老爺淡淡地說道“小蘇合，這一次我的見解和你完全不同，這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孫蘇合眉頭皺起，臉上的肌肉抽動，都不用說話，已經是滿臉的問號。

    貍華老爺捋了捋胡子，“這可以說是一個真實的微縮的人類社會剖面。我覺得讓小熊見識一下人類的丑惡很有必要。我當然理解你的想法，可是你想讓小熊永遠活在童話世界里面過家家嗎？她遲早要面對比這殘酷一萬倍的現實。而且，不要把小熊當小孩子，不要把她想得太脆弱，我們這里所有人都加起來也不一定打得過她呢，哈哈哈?！?br/>
    孫蘇合心里好生矛盾，貍華老爺的話確實有道理，可是這對小熊來說會不會太早了一點，太殘酷了一點？盡管他知道小熊很聰明，而且經歷的事情也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得多，但在孫蘇合心里，他始終還是把小熊當作那個一點常識都不懂的黏人孩子。孫蘇合猶豫了好久，一直到了這天晚上才終于下定決心。

    晚上十點多鐘，程子瞳洗漱完坐在床邊準備再看一遍明天要聽寫的英語單詞，這個時候，她突然接到了孫蘇合的電話。

    “誒，明天就……”

    “好的……好的……您放心吧?！?br/>
    “千萬別這么說。您忘了，上回您在我家的時候自己說的，不許說謝謝?！?br/>
    程子瞳放下手機，心里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明天小熊就要來我們班上學了嗎？說起來我們學校算是很難進的那種了，每年招生季的時候，多少分數不達標的學生的家長四處找門路，大把花錢，擠破腦袋也擠不進來，沒想到蘇合先生居然一天不到就搞定了臨時插班。